寿眉

【美剑/朝阳】Old Lover

*外传小说提及，ooc属于我

衣裙犹如白花的少女总是从梦境深处望着美剑。

周身簇拥着美丽鲜花，柔嫩细腻的花瓣硕大而神圣，仿佛许多为了被斩首而出生的头颅。

那种美丽将少女装饰得不像是行走在人间的生灵。

当少女开始从祭台上坠落，美剑总是伸出手去。

然而双手从未握住一物。

鲜红的血开始在梦境中蔓延。

少女的脸被一张死者的面具覆盖。

死者的面具在对她说话。

“……或许你能斩断命运。”

“然后你将失去寄身之所，永远在世界上流浪。”

“而那就是你的命运。”

命运。

带血的谶言不知是祝福，还是更像诅咒。

美剑终于感到徒劳的手中握住了什么实有的东西，确确实实存在于掌握中的东西。

这下美剑终于意识到了，少女胸口绽开的血洞，是来自于美剑自己手中热线枪的枪管。

醒来时地球正迎来清晨，美剑从湿淋淋的梦中将自己捞了起来。

美剑沙姬，这是她在地球上的名字。

她已经习惯了这些事，她望向自己的手，沾染过很多鲜血而仍然柔软。

与地球人相比，她所拥有的生命太过漫长。

隔着一千三百年的时光，梦与记忆早已糅杂为漆黑的梦境，置身其中如同在地狱底部漫游，虽到处是恐怖无明，却也犹如隔岸观火。

悲伤、愤怒，或者更多难以名状感情，已经如同死去的昆虫被封存在树脂中。尽管存在，却无法展露任何鲜活的痕迹。

美剑就是以这种观看琥珀般的心情来看待梦境。

少女叫做比安卡。两人的生命曾经十分短暂地交错。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美剑总是反复回忆起她身上馥郁的花香。

比安卡为了将自己装扮成更为合格的祭品，而采集了所有气味芬芳的花朵。

犹如白花的少女就这样逝去了，带着献身者的决意。

真讽刺啊。

自诩要斩断命运的人从未改变过什么，安于命运的人反倒早就看破了一切。

朝阳的房间和许多女高中生一样，有不少零零碎碎时下流行的装饰品，看上去普通而温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好闻的花香，像是衣物柔顺剂、沐浴露和润肤乳之类的东西混合在一起。

是很地球人的那种味道，有种奇怪的暖和。

美剑想寻找这个气味的源头，然后就撞到了朝阳脑后柔软的长发。

糖果一样的女孩转过头，弯弯的双眼略微不满地盯着她，“小剑，你有在听吗？我说啊，哥哥们似乎不喜欢我和你见面呢。”

确实，这就是美剑此刻在这里的理由。

趁爸爸去处理进货事宜的时候，美剑偷偷从窗外跳进了朝阳的房间里。她不知道看店的凑兄弟会不会发现自己，因此形迹匆忙。

夏天刚刚开始变得炎热，身穿黑色连衣裙的少女额角带汗，出现在窗框里。

好像古典戏剧里偷偷与人幽会的贵族子弟。

尽管有些狼狈，散下几缕乱发。

两人都十分雀跃，仿佛青春期少女共同瞒着家长做了什么秘密之事。

悄悄压低了声音，连动作也尽量不发出响声。

“是秘密哦。就连我最喜欢的哥哥们也不知道。”朝阳伸出手指，在美剑手上勾了勾。

“为什么要这样……”

尾指上传来陌生的温度，美剑感到并不舒适。然而当朝阳终于松开她的手，她又似乎觉得有些留恋。

留恋逝去的从未握于手中的东西。

“是我和小剑的约定啊。”好像听到了什么可爱的问题，朝阳于是笑了起来。

“约定。”

美剑知道这个词语，即使在遥远的外星球，那也是沉重而甜蜜的词。

现在她们靠的很近，朝阳头发上的味道又是那么暖和，四叠半的房间突然显得很狭窄。

美剑很想贴近朝阳，想和她在这间狭窄的房间里拥抱彼此。

然而，她知道自己必须连同地球一起毁掉鲁格赛特。这就是她漫长岁月里所做的一切的意义。

如果在这里触碰到那些温暖的东西，她想她多少会舍不得。那么自己又为何会来到这里，做些多余的事呢。

美剑决心忽略自己的意气用事。

临别前，朝阳忽然有些沉默了下来，“如果是秘密的话，多一个也没关系吧。”

糖果一样的女孩凑近她耳边，在她脸颊上亲吻了一下。

“……诶？”

美剑漂亮而冷酷的蓝眼睛终于眨了眨。

再次见面的时候朝阳兴致盎然，说要和美剑去今年夏日祭的花火大会。

“好想看到小剑穿浴衣的样子啊，一定很可爱。”朝阳眼中碎星粼粼，仿佛已经盛满夏夜的晚风。

美剑却为头脑中不自觉的幻想而烦恼，难得地微微红了脸。虽然不论穿什么，对她来说并无太大不同。但因为朝阳过于率真的缘故，好像总是意外地按到某个开关，让美剑忽然多了对牺牲之外的命运的向往。

“……好想和小剑在河岸边看烟花呀，绫香市的烟花又大又漂亮。”朝阳将双手在半空张开，比划烟花的形状。

晚霞将朝阳稚气未脱的脸照耀得光彩动人。

烟花吗。

美剑想到的是那个地球化为灰烬的时候。那时候，这里的一切，无论是自己还是地球人，都将会一起化为最为盛大的花火吧。

“如果是在那时候，我们或许会在河岸边相见。”

“小剑……”

朝阳看着美剑蓝色玻璃般的瞳孔，不知道那里面究竟有着什么感情。

自从认识美剑以来，朝阳忽然多了很多秘密，无法和任何人说的秘密。

美剑总是会问奇怪的问题。或许这就是美剑的特别之处吧，朝阳确实是这样想的。

虽然她在学校有许多亲近的朋友，收获了许多友谊的美丽，虽然她的老爹和哥哥们那么疼爱她，但美剑仍然是最为不同的那个朋友。

那种奇妙的亲近感不曾有过。

然而她却会突然说一些要引爆地球啦让地球人为她的哥哥们陪葬啦之类残酷的话，然而根本没法讨厌起她。

因为说着那样残酷的话的美剑，并不是坏人啊。

“我杀过很多人。”

“我杀过我爱的人，我想拯救的人。”

“你的哥哥们像过去的我那样，想要保护和平的愿望，想要与命运抗争的愿望，想要所有人都不必受伤的愿望。”

“只是为何他们如此轻易地甚至是在毫无自觉的情况下获得奥特曼的力量。”

“他们不明白这份力量的意义。他们不明白我曾经的痛苦，为什么我不是被选中的人，又为什么我必须在残酷的命运中做出选择。”

“牺牲的必要性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

美剑很想这样告诉朝阳。

但现在不是时候。

现在她们双双躺在柔软的床单上。

是爱染科技名下的房产，豪华而冰冷，朝阳很难想象美剑生活在这个毫无人气的地方。

美剑不以为意，她说她睡过马厩里干草铺成的地铺，也睡过极寒之地满是冰渣的战壕。

于是朝阳缠着她要听宇宙里的故事。

美剑起身走到了窗台边，洗完澡后她只穿着内裤，夏夜的风吹来满是湿热的气息。

她喜欢抽水果味的凉烟，自从认识朝阳后，不知不觉就都换成了橘子味。

酸甜的味道随着她的呼吸逐渐散开。

她沉默了很久，说起银河边境的荒野行星阿尔哈拉，宇宙罪犯横行的行星阿尔卡特拉兹，以及终年风雪不息的战士之巅。但是她并不说到自己。

“总有一天你也会到达那些星球。”美剑伸手，好像在触摸天际遥远的星系。

虽然觉得这事对普通女高中生来说有点困难，朝阳却不吝惜于幻想，“我们会一起去吗？如果和小剑在银河里旅行，一定会发生很多有趣的事情吧。”

“或许会吧。”美剑用手臂挡住了眼睛，“在我出生的星球上有一种动物，像很大的蜗牛，我们可以骑着它去很多地方。”

朝阳仍然认为美剑不是坏人。

只是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和自己的哥哥们不同的道路。

为什么不能用快乐的方式解决问题。

朝阳觉得那个方式是存在的，虽然是遥远的理想，但自己或许就是为此而诞生的。

散步的道路前面忽然出现了一条沟壑，美剑跳了过去，她很自然地回头，向朝阳伸出手。

朝阳在另一边望着她，“小剑一定很辛苦吧。就算是为了结束这份痛苦，我也会阻止你的。我也要用自己的力量来保护地球，保护绫香市。”

她仍然那么甜蜜，像橘子味的糖果，然而目光又是那么坚定，“小剑一直都在保护重要的东西。我也想保护小剑。”

不知为何，美剑似乎看到朝阳身后，橘色的奥特曼在虚空中拔身而起。

那是美剑本该得到而不曾得到的力量。

如果是这样的觉悟，或许会比自己更适合被赋予英雄的力量吧。

美剑短暂地想到了比安卡，想到那个少女曾经在她心中留下的酸涩气息。

空洞的胸中似乎有了什么回响，植物成熟的气味使人发晕。

只是现在的一切与一千三百年前不同，朝阳坦率地拉住美剑的手，跑进了和煦的晚风里。

或许自己的命运并非如比安卡所说。

或许流浪的命运会在某天结束，那么残酷的过去似乎也变得没那么寒冷了。

如果是朝阳的话，如果是这样的话。

梦中死者的面具没有说话，对此后美剑的命运避而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