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眉

永不回头的路

【葡萄橙】黑猫的探戈

*后日谈,有私设,黑葡预警



林荫下的阳光明晃晃的,像许多玻璃碎一拥而下。吴岛光实眯了眯眼睛,显得有些被惊扰的样子。

他想,是春天快要到了吧,又想到那是花粉症多发的季节。不知道是哪个念头来得更快一点。吴岛光实是早熟的小孩。从哥哥数次错过他的生日开始,他就不再期待樱花季,变得乖巧而沉默。人们都说他会有光明的前途。

大学的学业很忙,与同学相处也算顺利,只是没有太过亲密的朋友,他总是一个人走过漫长的坡道。

光实不住在学校。吴岛贵虎为他安排了一处相距不远的寓所。反正吴岛家有很多这样的房子,对光实来说,它们之间没什么不同。哥哥曾打算安排佣人过来,不过被光实拒绝了。也是时候要由自己来安排生活了。

由于独居的关系,光实养了一只黑猫。是下雨天在路边遇到的流浪猫。说起来经常会看到黑猫被遗弃的新闻,据说黑猫是不详的征兆。

因为这样的理由就可以抛弃吗。有时候光实觉得人类确实是可怕的生物。

今天天气很好,光实多去了一趟便利店,买了一些诸如半熟鸡蛋一类的玩意。他对食物并没有什么讲究,像普通的男大学生一样,省事为好,对芝士牛舌之类的新品也颇感好奇。托那位严厉的兄长的福,尽管是吴岛家的儿子,光实并没有超出日常的奢侈习惯。

如果紘汰哥在这里,会不会对做成香肠形状的牛舌感到惊讶呢。

察觉到店员奇怪的眼神,光实意识到自己站在货架前太久了。铠武和巴隆的决战,世界的终结,当这些事过去很久后,光实仍然会想起关于葛叶紘汰的很多事。这些事通常是用如果开头的,然后在省略号里戛然而止。

还有很多话没有说。还有很多事没有做。

想一起做的事,或许就是非常普通的,在练舞室消磨时间,和铠武的伙伴们一起。休息日的话,可以叫上舞姐一起去游乐园,在坐过山车的时候拍下表情滑稽的照片,吃快要融化的冰淇淋。

事到如今这些已经再不可能。光实知道犯下大错的自己,绝无可能继续笑着加入街头舞台,像一切从未发生过那样。即使是在儿童剧的大团圆结局中,这样的事情也不应该存在。

不过葛叶紘汰那种迟钝的人,是不会发现他的心情的吧。即使到了世界末日也不会。迟钝的人,温柔的老好人。

远处的世界树仍高高矗立着,笼罩其上的阴谋之云早已散去。阳光温柔地照耀着街道,泽芽市和平的一天又快要结束了。

光实不由加快了脚步,他要尽量在天黑之前回家。他担心猫咪会因为迟迟见不到主人而不安。

“我回来了。”

光实打开灯,坐在玄关的地板上将鞋脱掉。

听到动静的黑猫从屋内窜出来,拖着半瘸的腿跳进了光实的怀里。它并不很亲近人,总是警觉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虽然光实今天穿的是黑色外套,他仍然发现了猫爪印在自己身上的污迹。

“真不乖,不可以把地板弄脏哦。”光实叹口气,假意责怪了猫咪一番,忍不住微笑,“我说过的吧,不可以进那个房间。”

那个房间。

光实仍然在笑,他的眸色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穿过彩色花窗落在他眼中,泛出深紫的酒色。他走向最深处的房间,打开了门。

室内很黑。虽然有窗户,然而使用了绘有宗教画的教堂玻璃作装饰,外面的光很难透进来。只有窗边的暗处呈现出一片奇异的光彩。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形容那种圣洁的白色光芒,是如何淡淡笼罩在窗边奇怪的生物身上。上半身尚能看出模糊的人形,下肢已经被大量形状扭曲的球状肉瘤吞没,鼓起模糊脓肿般的泡沫,似乎仍有继续变形的趋势。周身缠绕着海姆冥界永不凋零的翠绿枝条。

令人无法忽略的是,它的蝴蝶骨上生长有一对白色羽翼覆盖的肉翅,如同神话中头戴光环的天使。

污秽与神圣是如此不可思议地结合在一起。

不对,应该称之为“神明大人”吧。

“紘汰哥。”光实叫它。少年的声音甜蜜得像是熟透的葡萄。那种容易腐烂的水果总是甜得过头。

“是阿实吗……”破碎的声音,含混得不像人类。一张熟悉的脸从已经面目难辨的躯体里仰了起来。紧簇的眉头说明了他正在承受痛苦。铁索穿过蝴蝶骨与双翅连接的位置,终端固定在墙上。被穿透的伤口时刻都在愈合,却时刻都在重新受创,因此许多增生的肌肉从创口周围连缀下来。

尽管如此,白金色的额发下,葛叶紘汰的眼睛仍然明亮而温暖。他的右眼闪烁着红宝石般清澈的光,光实在那里面看到了自己有些扭曲的脸。

“阿实,回头吧……”

那就是光实最初沉溺其中的理由。珍珠即使蒙上了灰尘,也仍然是宝物。

这一切要感谢战极凌马那家伙,是个疯子,也是世界一流的研究员。如今他只剩下一个残缺的复制体,幸好大脑和躯干还没完全炸坏,浸泡在荧光色透明的溶液中维持着运转。是光实将爆炸中残存的他带回了旧病院中的研究室。

成神与才能都成了梦幻泡影,要是凌马还存活于世,想必也不过半人半鬼,幸好机器人没有感情机制,正好可以为他所用。

相对的,战极凌马为他提供了疯狂的计划。即使是神,在凌马看来同样是生命体或精神体的一种。那么,同样可以被观测,被控制,被拘禁。

“为了爱,人们总是做些错事。”凌马如此说道。

一开始葛叶紘汰对自己的状况并不理解。

紘汰仍然叫他阿实,说他们曾经快乐的时光,他仍然相信光实不是坏孩子,只是个小傻瓜,是个迷路的孩子。

“一切都过去了,阿实。过去的错误是可以修正的。大家都在那里等着你啊,铠武和其他舞团的同伴,还有你的哥哥,他现在正在另一个国家继续战斗,洗清自己过去的罪。”

“阿实会成为很棒的大人。那样的未来,我已经看到了……”

紘汰红色的右眼落下晶莹的眼泪,那滴水珠里映射着吴岛光实的未来。神可以看到过去与未来的一切。只要光实在这里做出正确的选择,一切就会踏上光辉明亮的道路。

已经无法回头了。

“紘汰哥,你知道吗?就是因为你的存在,我才会变成这样的啊。你难道不知道吗?”

光实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恨声说道,“我讨厌你,我恨你。”他趋近紘汰的脸,抚上神明形状漂亮的嘴唇,“你的身上有光,现在是,过去也是。太刺眼了,被你那种奇怪的光碰到的人,都会变得不正常。什么只要大家能幸福,牺牲掉自己也无所谓。你说的那些漂亮话,听了就想吐。这样的我,不是只能被困在影子里了吗?到处都是那么黑,又那么冷。”

本就单薄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光实已经无法懂弄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到底是在恨,还是在爱,到底是在寻求救赎,还是在自求灭亡。

紘汰似乎还在说什么,他那么恳切而悲伤地望着这个面色苍白的黑衣少年。然而光实好像跌进了无声的深海,什么都听不到。

光实害怕紘汰的声音。他开始听而不闻,只是每天回家后来看望他,自言自语地说一会话。按自己的喜好拿来准备的食物,为他简单地擦洗身体。光实喜欢擦拭他的身体,像照顾宠物或孩子。

这些都是无意义的。

神不需要进食、排泄与清洗。他永远那么清洁,那么饱足,没有憎恨之心,也无法被击垮。

然而不久后,超出预期的情况发生了。困在黑暗中的葛叶紘汰的身体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形。

当光实怒气冲冲跑进研究室,凌马只是懒散地念着类似实验报告似的东西,到最后才简单地解释。

“在黑暗的地方,生物的进化就会向着奇怪的地方发展,这是再自然不过的。”

“你早就知道会这样吧?”光实盯着凌马的眼睛,即使他还是人类的时候,那目光也并不非常像人类。

“我想你应该有预感,什么事都不可能毫无代价。贵虎应该有这样教导过你吧。”凌马露出一副玩味的笑容。

不久后紘汰发出的声音变得古怪而难以理解,声带似乎已经变形了,不再能说出人类的话语。

失去了声音,光实仍然害怕紘汰垂怜罪人般的目光。就好像没有任何东西能摧毁葛叶紘汰,没有灰尘和黑暗会弄脏他的心,即使是困在锁链和畸形的异变中也不会改变。

相反的,由于受难,紘汰的心变得更为坚决。不如说,是为了拯救光实,更应该努力积蓄强大到足以拯救光实的力量才行。然而他已经没有机会说出内心所想。

光实有时候会故意划伤紘汰的皮肤,看那些伤口迅速地愈合,血污碰到周身的光便化为了乌有。这让光实焦躁不安。他没法爱恋他,也没法伤害他。

神明大人,今晚一起跳舞吧。

光实拨开紘汰垂在额前的发丝,动作轻柔地如同世界上最体贴的恋人。他把嘴唇贴在神的嘴唇上。几乎不像一个吻。既不是亲热的吻,也不是虔诚的吻。

无用之事为何还要去做?

或许就连自己,也已经染上了葛叶紘汰那种名为“希望”的病菌。

皎洁的月光照在光实年轻的脸上,将他的笑容辉映得如梦一般纯真。从这个角度看去,他的眼睛很黑,光影沉埋在里面,黑色的,却很透明。

紘汰曾经很喜欢那样的笑容,那是一种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他的心情。只有这种心情,直到如今也没有改变过。然而,吴岛光实已经成为了他无法理解的怪物,自己也成为了无法理解的怪物。

神在遥远的星球上观测许多不同的世界。

他听到了另一个未来的葛叶紘汰与吴岛光实的声音。

蛇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这样的未来可不是人类的可能性。您不会想去往那里的吧。”

“正因如此,我更应该前往那里。在那个世界阿实更需要我的帮助。”

蛇吐着信子,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应该会很有趣,那我也去看看吧。”说着它化作了瘸腿的黑猫,从星空中跃了出去。

紘汰感到眼前的图像越来越模糊,不久后视网膜也即将被扭曲的进化所侵蚀了吧。现在他只剩下了听力。黑暗中光实的声音是紫色的,将他的思维慢慢涂满。

……

神明大人啊,再一次,再一次拯救我吧。

不要去听那些呼喊,不要去看那些苦难,不要去荒野上散布你的神迹。

不要去当孤苦的圣人。

回到我身边,做回那个我所仰望的信赖的紘汰哥吧。为什么你们都要离我远去。在大人的世界里为何只有离别,背叛与痛苦。走向成年世界的悲伤,进化所带来的悲伤,人类告别故土的悲伤。即使是神力,何曾停下这一切。即使是完美的计划都市泽芽,终究亦会在某天化为灰烬。

黑猫在光洁的地板上踩着舞步,像无尽的探戈,每一步都踩在悬崖边缘,回旋又回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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